(文、攝: 周恕嫺)
「校慶之後,這些佈置都會收起吧?」新來的清潔工友說。
「噢……不會的,這教室本來就是這樣,不是因為校慶。」視藝科老師說。
如果說作家的書房或者藝術家的工作室,多少反映了它主人的個性,這個特殊學校內的視藝教室所呈現的,是繽紛、開放、好玩。
嘉: 我覺得好開心,可以在這裡工作,做到自己想做的。教高中選修,跟同學看作品,藝術家的、同學自己的,要他們說出自己的想法,到下學期,他們要創作了,我是教書法的,有一課教篆書,大家寫完了,貼出來一看,各人的性格一目了然,有的字寫得很細,有的端莊,有的一看就覺得是個「大力士」,筆觸很強。又有一個寫來完全沒有篆書的影子,問他怎麼了,身邊的同學搶答:『他鍾意玩野!』。這既是評賞,也是遊戲,大家在互動中看到了自己。老師跟同學一起,大家都在學習,他們會面對很多困難,我們是盡量的開放,他們想到的,我們盡力幫,支持他們完成創作。即使是聲音最小的同學,都專心一意,盡力去做作品。看著他們自信心慢慢提升,也很享受創作的過程。
在特殊學校內,很多小朋友平時不大理睬人,他們在視藝課,會專心一致做著心愛的東西。做老師的也有幸瞥見這一點點「星光」。圖中是小四學生的自由創作。 |
月: 我教視藝科十多年,也看到香港視藝教育的一些轉變,以前重視技法,創作媒介離不開傳統的素描、水彩、勞作,近乎是工匠式的訓練。近年除了多元化創作,也會有評賞,視野開闊了,也較著重啟發。問題是大部分視藝老師是七、八十年代的課程出身,他們的看法、態度還停留在當年,而不少學校仍然不大重視視藝教育,但這是一個新舊交替的時代,再新一批的師資,又會有更多新的看法和聲音。我覺得,作為一個視藝老師,我是重要的。我們的老師都是專科,音樂、畫畫、英文,全都是專科,不會有中文老師兼教美術。我也相信,我們這些既好玩又零負擔的教學模式,可以像播種般推廣出去。例如邀請藝術家來做創作示範或分享,也請其他學校的視藝老師來參與,互相討論。
平: 曾經聽過一個學繪畫的朋友的小故事,當年他在一所院校修美術,學期末的功課交了幅水彩畫,負責的導師說: 「你以後交功課最好不要交水彩。」那是很傷人家自尊心的,我覺得有問題的是那位導師。做得不好是一件事,最多評分低就是了,但不可以這樣打擊人,以後說到水彩畫,那人就有顧忌了。
嘉: 其實我也有類似經驗,中五修美術,老師總是指著作品說這裡不好、那裡也不好,負能量很強。幸好後來遇上了一個充滿正能量的老師,即使是批評,她也會說,「如果這樣,又或者那樣,試一試是否會好些?」她總是鼓勵著大家,也盡量開放,讓大家看得更多。
全層都是視藝教室,走廊放滿同學的作品,這個藝廊不簡單! |
平: 我們這小組得了卓越教學獎,我們是要證明特殊教育下的小朋友,他們的能力不限於只做美勞,你不用弄一個降了級的課程去給這些小朋友,不用另開一條低級的門路。通過多樣化的教學策略、課程規劃、一個開放的校園,智障同學也可以有一個有深度的藝術學習經驗,之前沒有人做的,現在證明是可以做到的,而且是持續的。評審來觀察課堂,他們都覺得有趣。其實,我們的理念放在主流學校一樣適用,只是主流學生要應付很多考試,他們也許沒有這個空間。藝術教育是很有趣的,它不單是智能,也有心靈部分,它的起跑線跟物理科、數學科、語文科不同,你叫我們的小朋友去考物理是荒謬的,但癱了半邊身,只得一隻手的同學都可以寫書法,特殊教育下的同學,都可以透過藝術去抒情情感。可以說,藝術科是較為包容的學科。
月: 尤其是在我們的學校,因為同學們不用顧慮評分問題,例如我們搞裝置藝術課是很好玩的,如果放到主流學校高中選修課中,同學們一定考慮怎樣攞高分,多了這一個考慮,整件事就不同了,他未必去做真正想表達的,也許根本沒想過他想怎樣做,反而先去想:你(老師)到底想我做什麼? 從這個角度看,我們的條件是較好的。主流學校的視藝科老師和同學都很大壓力,做藝術評審卷和改藝術評審卷都是很繁重的工作,但我們很多時候都覺得很有趣,很好玩。他們是很多制肘的。而我想到: 到底藝術教育是不是可以考核呢?
平: 我覺得不可以的,我買了一本關於戲劇的書,當中寫到「評估在藝術教育中是沒有用的。」那是整本書的理論,所謂的評估是指我們一般人眼中的考試,我覺得你可以評估學生的進度,但公開考試很多時候只是同你拉尺! 以前的Art Forum(藝術論壇)還在評論好壞,現在很少人會這樣做,現在說的是consequence 和 influence (後果,效果),又或者文化關聯,作為一個藝術教育者,我可以向同學介紹作品的文化背景,社會、性別、種族的關係,已不單純去討論好與不好的問題,用到自我創作評審上,我們會討論為什麼這樣去表達,下次要表達類似的情感時,還有什麼可能性,我們不會單純評論好或不好,對我們來說,學生繼續做就是最好的。我們做一大輪創作,拿著相機、攝錄機去拍下同學的創作過程和製成品,他們有時手多,會走來走去拉拉作品,也會互相說出對作品的感受,這些互動比作品獲得多少分數重要得多。我們把這些作品都放在教室,沒有危險性,不阻人的都放出來,人家來參觀時,看到藝術教室可以是這樣的。
整個天花都是同學們的裝置藝術,這許多的布碎不用誰的資助,是黃月麗老師用公餘時間到工廠大廈收集的,也會回收同事的舊衣服。 |
月: 新來的清潔工友是有點疑惑的,問著校慶完了是不是會執拾好這兒。
平: 我覺得這樣才好,容許它這個模樣存在,這是一個對話的平台,什麼總監、校長來了,看到視藝教學可以如此。各人都可以給意見,或者有人真的不喜歡,也可以說出來,keep住對話,一粒石子投下去,就起了漣漪。
三個有心人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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