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10月23日 星期日

街頭寫字有心得






華戈:在街頭即席揮毫,首要克服怯場,因為心靜,手才定。

秘訣是將旁人視若無睹。當然年輕時,技巧未老練,有觀眾彈責我,自己也有失手,但要靠累積經驗去克服。





往時影印機不發達,招牌是按原大去寫。要三呎就寫三呎,一筆下去,要膽色。

寫招牌字最好參考顏體和北魏,結字要緊密,線條宜壯厚,不應太多「沙筆」。最傳統是用化水少的「白雞皮紙」去寫,文具店有售。用淡墨已可以,因為客人拿去製招牌膠片,只取字型,墨色較次要。

客人光顧街邊檔,是貪「平靚快」。寫好後,舖木糠吸紙上餘墨,數分鐘便可以交貨。










街頭書法的百變星君──華戈

原名馮兆華,華戈是筆名。華即是『花』,朋友說太弱,提議我叫『華戈』,音調鏗鏘一點。

他的小檔,屹立砵蘭街卅多年,他的書法,陪著我們成長,是「總有作品在左近」。

隨便數數,電影「葉問」、「關雲長」、「黑社會以和為貴」,遠至「跛豪」、「倩女幽魂」等戲名題字,都出自他手筆。九龍灣德福廣場,大酒樓如富臨、美心皇宮,招牌風格全不同,寫手又是他。潮流興用電腦字,惟Juno出唱片,也請他抄歌詞。受歡迎,皆因肯變。

「客人要求這捺寫長些,字體趣怪些,都要做得到。」放棄藝術家尊嚴?「沒法字,是商業行為,要投其所好。」


華戈憶述當年,有多個書法檔,由街口依次是:能左右手齊書的林儀、來自寧波的謝樸、許為公、許一龍、劉飛龍、歐基、陳友和李偉玲。「最欣賞許為公,寫北魏很有名。」



要知道華戈走到今天,殊不容易:烈日當空滿身油迹找招牌生意、大膽徒手爬竹棚寫大廈名。他的經歷,是上一代「獅子山下」故事,也見證街頭書法的風光時代。箇中情懷,都遠去了。


三十載戰友


華戈的故事,由一個小袋說起。它來自垃圾箱,污迹遮蓋印著的卡通公仔,卻是他三十多年前的「最佳戰友」。


1979年,由內地移居香港,人生路不熟,在地盤打工。轉捩點,是參加書法比賽獲獎後,有人找他寫字,賺了一百元。

「多過三日人工!原來寫字『搵到食』,於是膽粗粗,盤算做招牌生意。」


用整個月工資,買傳呼機、印卡片,趁星期天走遍土瓜灣、油麻地和旺角邊陲地帶。「見店舖招牌舊了,便主動提議翻新。寫時不知收多少錢,隨人家喜好。收入好,有『大肉飯』吃;無生意,只好叉燒包填肚。」


寫來滿身油漆,那小袋油迹斑斑,是他當年足印。「有小孩丟棄在垃圾桶,我用它盛紅油、白油和油掃。」工具袋早「榮休」,華戈要留著紀念。

搏命

當年「白手招牌」怎寫?先掃上白色底漆,乾後,再用紅油寫字。說來簡單,隨時「搵命搏」。


那個九龍城五金舖招牌,高高地橫伸出馬路。要用「A字梯」再縛上梯子,「梯縛梯」站到頂,才勉強寫。「那時『膽正命平』,有車輕碰梯子,已很危險。」寫工廠大廈外牆名,也得矯健敏捷。「一手抓外牆竹棚,一邊拿大油掃,沒起稿,整行五六呎大字仍然筆直。夠膽說,我認第二,無人敢認第一。」




砵蘭街的書香


砵蘭街有潮流商場,也有麻雀館和風月場所。但數十年前,曾經聚墨留香。「來自五湖四海的落難人物」,開了至少七個書法檔。
華戈有固定檔位,是向快退休的行家,以二千八百元接手。搬過數次,檔子位處砵蘭街和山東街交界──已結業的康樂酒樓、現在的家鄉雞店旁。

「那時雅蘭商場還未落成,附近有唱片店、理髮店,也有印卡片、配鎖匙、賣馬蹄、賣牛仔褲的。還有小屋,街頭燒飯隨處可見,很『左鄰右里』。」


當年他三十多歲,行家中算年輕,生意卻特別好。「很多客人等我開舖,訂單『做唔切』。」即席揮毫,往往數十人圍觀。「警察嫌阻街,要我停筆,待人潮散去,再拾起筆,人羣又聚起來。」附近餐館都要他寫菜牌,貼出蓋了印的作品,晚上有雅賊偷去。



大哥
「這些字你寫的?」
「是。」華戈回說。
「寫給我看看吧。」華戈照辦。
「真的呀,哈哈。」這人,是洪金寶。

與「大哥」偶遇後,華戈和一班電影人相識,不久便獲邀為電影戲名題字。香港電影黃金期,數得出的名導演和演員──麥當雄、黃百鳴、徐克、王晶、周星馳、劉偉強和杜棋峰的電影都參與過。


《墨想》:寫了多少齣戲戲名?

「沒刻意記,60部以上肯定有。」

《墨想》:那齣最難忘?

「『跛豪 』,內地朋友都認出我的字,知道我來了香港。」



「很多書法家字好,但不會考慮劇情來寫出感覺。而我,了解『葉問』談詠春,不能寫得像『拳拳到肉』,要斯文點。『跛豪』不同,講毒梟,字不妨『爛』一點。林夕給麥浚龍填佛家歌詞,字可加點禪味。」





然而,不少港產片回內地攝製,招牌字多電腦化,整條砵蘭街只剩華戈一檔。「猶幸不少商品後期工序在香港製作,來自廣告生意增加,但電腦取代九成人手招牌,整個『餅』是縮了。」


 有位八歲學生,自發替他寫「廣告」。











為人師表


近年華戈不常開檔,並「轉型」為人師表。每周教六天,學生來自各行各業。

「先教基本八法,然後行楷、行書,逐步來。」他要求學生臨帖,切忌「死臨」,也不要學足他。「〈蘭亭序〉、〈聖教序〉都有字寫得不好,不要學。應取好的一兩筆,仔細觀摩箇中神韻就足夠。」


華戈:『搵食』要投人所好,這些字才是我本來面目,是對得起自己、對得起家人的字

但現代生活節奏快,書法課也得變通。教基本技法後,第五堂便要學生試做作品。「給他成就感,他覺得『I CAN』,興趣才大!」

華戈寫字是無師自通的。家中排老五,毛筆是父兄用過後才到他手,早秃了,字帖要從圖書館借來。順德老家的事,他鮮有提及,談得最多,除了學生,便是客人。「每逢農曆新年都停課,要在檔口為老客人寫字。多年來,他們不離不棄,移了民也來見我,我很享受。」說著,展起那招牌笑容。



2011年10月8日 星期六

如何繼往.怎樣開來


龐國鍾將篆隸味道融入北碑,風格古拙而天真,自成一家面貌,又旁取當今流行寫法,走筆帶行草率意。「藝術當隨時代,年輕一輩喜歡這樣寫,我也喜歡,創作意識才不會老化。」但他強調,用筆線條好才會耐看。



龐國鍾:書不驚人永不休

廣東省優秀書法家臥虎藏龍,《墨想》今期北赴佛山,向寫碑聞名的龐國鍾先生取經。
龐先生墨跡去年獲選「廣東60年經典書法作品」十強,在書壇舉足輕重。招牌功架,是寫活北魏名碑《張猛龍》神韻。
「自問學養不及古人,但技法要做到最好,人說『語不驚人死不休』,我則要『作品不驚人永不休』。如今寫《張猛龍》,全國難有人超越我!」
如此豪言,你聽來不一定覺得他囂張,反倒是難得的率真可愛。有趣是,龐先生在書壇身居要職,卻依然故我,怕應酬。
「有人將精力全放於活動,但我要想辦法避,不請我最開心!」
請別誤會,他拒人千里僅限於「畀面派對」。見同道,他以誠相待;談書畫,講半天仍樂此不疲。如此人物,過癮吧!

龐國鍾:書不驚人永不休

廣東省優秀書法家臥虎藏龍,《墨想》今期北赴佛山,向寫碑聞名的龐國鍾先生取經。
龐先生墨跡去年獲選「廣東60年經典書法作品」十強,在書壇舉足輕重。招牌功架,是寫活北魏名碑《張猛龍》神韻。
「自問學養不及古人,但技法要做到最好,人說『語不驚人死不休』,我則要『作品不驚人永不休』。如今寫《張猛龍》,全國難有人超越我!」
如此豪言,你聽來不一定覺得他囂張,反倒是難得的率真可愛。有趣是,龐先生在書壇身居要職,卻依然故我,怕應酬。
「有人將精力全放於活動,但我要想辦法避,不請我最開心!」
請別誤會,他拒人千里僅限於「畀面派對」。見同道,他以誠相待;談書畫,講半天仍樂此不疲。如此人物,過癮吧!


予獨愛

「你們先來為它拍照吧!」朝龐先生指著的方向一看,不是書畫,而是盆栽。「這花如工筆畫,很美。你們問到《張猛龍》,會否覺得碑中一些字,如『孝』,意態美如黃山松?」



《張猛龍碑》被譽為北魏碑刻之最,康有為形容:「藏奇崛於方平之內,皆極精彩。作字工夫,斯為第一。」龐國鍾說得形象化:「面貌有如戲劇武生,有朝氣」。

這句話出自佛山老書家林君選,龐先生年輕時遇上林老,才認識北碑。「他的字清奇、有新意,吸引我在碑的大系鑽研。」好一段日子,每天習字至少兩三小時。「不為甚麼,只是喜歡,想做便做。」

寫得勤,不只為興趣,也是命運。上世紀六七十年代,內地正值火紅政治運動,他被歸類為「出身不好」。


「我沒有單位要,慶幸懂書畫,獲委派搞牆報,因此雖是工人身份,但執筆幹活數十年。做好單位工作後,有空便臨帖。沒自由,反而多時間專注寫字。」

如同代人,入門先寫唐碑。「豐子愷題簽的普及書法叢書,是我見過教唐碑最好的。基本『點』『橫』都細分八類說明。我一筆一筆做好它,所以得益。」現在他教學生,也要求他們逐筆練。



龐:這套書印了數百萬册,可能比毛選還要多,當年每本售毫六,後來十元一本。我專誠買回新版作紀念。















「這數十年專心習字很好。人生最精華,正是廿至五十歲。我常跟年輕人說,能抽十年專注一事,你絕對是專家。但今天只要有手機,朋友聚會不能不應酬,剩下多少時間?」他認為,人生黃金期,要好好珍惜。



畫癡
龐:「很多人畫畫不錯,但仔細看,線條弱,是缺乏書法基礎。」反過來說,寫畫有助書法。「因為書畫疏密乾濕、輕重虛實一致,兩者可互補。」

鮮為人知是,他對畫的狂熱不遜書法,「買畫書比字帖多」。不只仰慕的任伯年,連黃冑、八大山人、高劍父、黃賓虹的畫集都齊全,「買得起便買」。

「沒正式學畫,是業餘愛好。」數十年來,隨身帶速寫簿,在車站等人、坐飛機、排隊看病,有感受便寫。「好的動態一閃而過,兩分鐘可以畫好一張。很隨意,寫得好與否無所謂。」

於是戀人離別、美女背影、父女相偎,都入畫。一張張作品線條紮實,疏密有致,寥寥數筆,人物活靈活現,都源於國畫基礎。


 龐:「任伯年對後世影響深遠,有的造型手法前無古人,譬如大膽將鳥畫在花後面,但始終吸引你。」



 龐國鍾臨〈群仙祝壽圖〉(局部)}


他曾斷續花了兩年,將任伯年代表作〈群仙祝壽圖〉臨摹成十二屏作品,共七米多闊,兩米多高。一次難忘上海之旅,也是為了看任伯年這幅真跡。

「展覽期快完,我二話不說買機票,沒折扣,不理了,一定要去。」在展場以傻瓜相機將真每部分拍下來,回家後自製畫冊。「不怕別人搶錢包,只怕相機被人偷去。」早機去晚機返花了三千多元,只為看一幅畫,他形容為「收穫甚豐」。

愛畫如此,何不早當畫家?「小時家窮,一家人擠在廿四平方米的住所。畫畫工具多,寫字較簡單,一張枱一張紙就可以,於是專事書法。」





龐國鍾行草扇面。「北魏方折多,要用其筆法寫行草有難度。」這是龐的滿意之作。














字如衣服
在斗室寫字,也不易為。當年父親拿著字帖,教他寫顏體。不用紙,而是找來紅磗頭,取其吸水,以筆醮水寫,乾了可再寫,省錢。

「他沒研究書法,但老一輩都重視寫字。他說:『人生沒甚麼。那怕是窮,衣服骯髒破爛,只要寫好字,別人便看得起你。』一介商人有如此眼界,難得。」

龐國鍾如今六十有三,這年來心願,是出版載錄藝途和生活印記的作品集,分享大半生作品、照片和個人傳記,還有,是父親給他的啟蒙故事。



龐國鍾簡歷
1948年生,廣東南海人,中國書法家協會隸書專業委員會委員、廣東省書法書法家協會理事。五度入選全國書法篆刻作品展,第五屆獲全國獎。出版《龐國鍾書法集》,曾為西樵山、黃飛鴻紀念館等名勝題字。年輕時受佛山林君選啟蒙,也受教於天津名家孫伯翔,終將篆隸融會北碑,自成一格。




2011年7月9日 星期六

李頌翔:書畫是畢生修養

李頌翔花鳥兩屏之一〈隨緣〉 2008年 水墨宣紙 180 x 48厘米


李:「〈隨緣〉題材傳統,但荷花造型和布局,是前人所無。〈道法自然〉進一步走出「花鳥人物」範疇,畫抽象多維時空,有道家太極圖,也有星球,但筆法仍植根傳統,用墨有乾濕濃淡。




變化傳統是修煉過程:先有〈隨緣〉的紮實根基,才可以畫〈道法自然〉。書畫有本身規矩,不能將西方那套硬搬過來,要變化,是在這個範疇中去變,懂的人自然知你有沒有份量。因此做工夫不是先求新,而是先求好,寧願似傳統,先打好基礎。 
潘天壽說,學中國畫要學白描、學書法才是基礎,毋須學掃描。國畫西畫要分開練,否則作品會不中不西,不倫不類。



 李頌翔〈道法自然---太和〉 2008年 水墨宣紙 230 x 75厘米
 


好的書法讓人賞心悅目,但要懂得品味妙處,並不輕易。尤其當今中國書法,受西方意念洗刷,如何看待?
《墨想》一週年號,請來書畫和設計界翹楚集思廣益,談談何謂好書法、傳統和現代如何交流。陳用博士分享傳統的耐人尋味;創作「紅白藍」系列的設計師又一山人,罕有詳談書法心得,其見解與名書畫家李頌翔,竟如出一轍:書法是學做人!李頌翔還坦率批評「以新為好」的浮躁文化,值得深思。

「新」不等於「好」
李頌翔:創新,當然不反對,但路要行得正,基礎要打好。不少人如今懂皮毛就扮大師嘩眾取寵,浮躁!一些美其名為書法作品,線條都沒有。談中國書畫線條不行,沒用了。西方反傳統的後現代作品,更是「皇帝的新衣」。百花齊放?實際是群魔亂舞!

要清楚,「好」和「新」是兩回事。以新為好大錯!傳統不是古老,是人類智慧;不是技巧,而是文化。書畫,是一生一世修養,真正基礎是學做人:「孝順父母、尊師重道」,這是文化根本

《墨想》:將創新與優秀劃上等號,是西方觀念影響吧?

李:對,自五四運動打倒孔家店,中國優秀文化承傳斷了百年,成了「游魂」。書法獲聯合國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,有何值得高興?事事求外人肯定,民族自信心未恢復。一些藝術家,也只顧做有「綽頭」的作品,希望賣多少錢一呎。賣樓麼?很悲哀,將作品當商品,沒有靈魂呀。

筆情墨趣是智慧
《墨想》:對傳統藝術乏信心,我們觀察是,懂欣賞書法的人不多,是故難以認清箇中的優秀處了。

李:這正是要害:中國人連自己的好,都不明白。

當年畢加索和齊白石見面,說中國的梅蘭菊竹、書法,西方人永遠做不到。是英雄所見,他知道西方沒有這個文化背景。梅蘭菊竹,不是花這麼簡單,是君子,要你學做人。

書畫境界之所以高,是重視「精、氣、神」,不似西方重「光、形、影」。兩座藝術高山各有千秋,但境界那個高?當然是前者,「精、氣、神」是智慧,「光、形、影」則放眼皆見。書畫以氣韻生動第一,談筆情墨趣,其他視覺藝術那會這樣說?齊白石的水墨小蝌蚪,沒色彩,好不好?很樸實自然,好!臨畢加索,我有信心,要臨齊白石的氣韻,難呀!

又有人寫書法不用毛筆。怎能?毛筆是古老,但要表現線條生氣,有何工具做到?電腦也不能。毛筆不能放棄,因為離不開,是根。線條則是骨,是民族精神風骨,也是千古不變。

要深處掘、高處走
《墨想》:也許有人會詰難,西方藝術不只「光、形、影」,如印象派繪畫,又如抽象表現主義代表人物波洛克(Jackson Pollock)的作品,是否有中國草書的味道?

李:印象派、野獸派和立體派,確是脫離了光影追求,表現藝術家個性,是西方藝術輝煌時期,但談印象仍屬膚淺,中國談意象才高!

至於波洛克作品與中國草書,是不能比擬的。波洛克憑感覺噴灑顏色、堆砌畫面、玩物料變化。事實上,西方顏料多,變化多,反映重物質、以新為好的文化。但書畫的「精、氣、神」不是感覺,而是文化。中國文化是往深處掘,往高處走:深處是傳統文化底蘊,高處即「境界」。要寫好草書,想「綽頭」沒用,練十年,也未必寫出剛柔並濟的線條來。

變傳統不離本
《墨》:弄清中國藝術本源後,藝術家總想求變,應如何努力?

李:說唯有傳統最好,確不對,不要被千碑萬帖限死。今人學古人,古人學天地,是謂「道」。碑帖是入門楷模,開始時抄書學法,但你有你感受,橫看成嶺側成峰,書法到最後是抒發,抒發你心中情感。

創新,是你學習方法正確,悟性到了功夫到家後自然而來,字的結構可與古人不同,畫的樹可變、山可變,精神卻與古人相通,萬變不離其宗。甚麼精神?是「儒筆道墨君子氣,天理人倫華夏情」,就是君子文化,儒家講倫理,道家追求樸實自然。

談書法,就是談做人。做書法家,道學問修養和功力,缺一不可。我教學生,但求他們人生優雅一點,愛惜生命和大自然,是大家都做得到,比書畫技巧出眾卻古惑的人,好得多了。


弘一法師作品



書畫最高境界:溫厚
書畫,是寫自己。
作品要流露正氣、清氣,不要張牙舞爪,不要火氣、俗氣和霸氣。清氣,是合乎「法、度」,如做人,要懂適可而止。最高境界是溫厚:是陰柔,是陽剛,即剛柔並濟。
弘一法師的陰柔,可說達至極(見圖),線條又見耐力,柔中帶剛。提按頓挫勾撇都欠奉,如一盤清水你以為用箱頭筆寫?兩回事簡單得嚇人,先置死地而後生,獨創面貌是大智慧。






釋文:儒筆道墨君子氣,天理人倫華夏情



2011年7月8日 星期五

創造卓越-傳統與現代的選擇 徐子雄


每個國家長期的發展關鍵全建立於腦的活動工作,創意遠視力上,資訊時代的來臨很明顯的透視傳統和現代的分野,同時亦挑起了思想革命。中國藝術家衝着越國界而來的西方潮流當然有所反應,選擇拒外,或迎外,是仍在爭議中的問題。

每一個時代,當人獲得了新的思想時也會獲得新眼光。從歷史文化看中國繪畫的變革,清代有識之士開始把眼光由東方轉向西方,龔自珍提出過「一祖之法無不變」。戊戌變法乃文化結構的變法,促使東西文化與哲學交流結合,五四運動打開了中國人的思想和眼界。

藝術要像流水生生不息才有生命,國畫並非長期一成不變,過去曾被權威人士所講的「改革派」、「拆衷派」都是畫人因求新求變才作出反傳統行為,香港畫壇亦出現水墨運動,這是六十年代的事了。

「紥根本地,面向國際」是一班香港畫家的呼叫,畫作製造了一種與國內極不相同的畫風,香港的藝壇仍是中西爭放的局面,中國藝術又是傳統與現代的對抗,            中國書法一直在傳統保衛者的看守下發展,習書者多依着尊古法尚碑帖的法條下學習,難有志會推陳出新的突破,幸好的被視為民族傳統的書法似乎未受西方藝潮洗禮,加上因素上,民族性的精神內涵與地域性的應用功能,現代風吹不動這樣的藝術,它只好傍傳統而立了。日本之現代書在日本或中國不少的書家眼中還是離經之類。香港曾有前衞之人士嘗試創新,這些作品一出現便被衞道之士批為易折夭的新生。若把書法作為藝術,而藝術要求有原創性,個人及完整性,則書壇之尊師重派學古人之心態當難有所作為了,而亦甘於屈卑而不自知。



文化新巿場愈來愈熱烈,網絡系統把人擠入一個現代視覺世界。中國藝家如何去對待現代,確實傷神,全西化是行不通吧!站穩傳統則與時代脫節,這不是石濤講「筆墨當隨時代」的時代、怪不得,葉爕講:「大凡人無才則心思不出,無胆則筆墨畏縮,无識則不能取捨;無力則不能自成一家」了。

沒有胆識才思的現代人,怎會有國際視野和雄心,取去與强洋争奪中國藝術在國際的地位呢?

編者展廊-第四期

臨摹,是學習傳統書法的不二法門。
由用筆、結構以至章法,古人精髓,漸修而漸悟。初期跟原帖亦步亦趨,後來熟練了,遺貌取神,甚或興來不拘原作而自出新意。臨摹,也可以是創作。
今期編者臨古之餘,也嘗試稍出己意,所得甚淺,期望方家不吝賜教。







 



















周雪君   新莽鏡銘集聯 122 x 22 厘米
釋文:壽如金石,佳且好兮
款識:新莽鏡銘饒有意趣,雪君書於修遠樓。
鈐印:毋相忘、周雪君印

 伍嘉文   以石門銘意書橫幅   132 x 30 厘米
款識:歲辛卯意臨石門銘,香江嘉文於高雲軒。
   此臨石門銘日課雖不甚似,然觀之頗有自然意趣,故姑留之以博方家一粲。
鈐印:伍、嘉文



林賀超   以西狹頌意書斗方   72 x 72 厘米
款識:漢西狹頌渾穆開張, 筆力猶勁, 現試取其筆意書之。歲在辛卯春日, 賀超。

鈐印:倚車閣, 林賀超印, 融會百川, 肖形「馬車」, 法外有法.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2011年5月23日 星期一

父子. 藝. 情 (上)

攝影: 何浩然先生

陳用博士家學不凡,人生路也不一樣。
念化學,又懂詩;半生執教鞭培訓教師,公餘翰墨,五度入選重要項「藝術雙年展」。一幅行書手卷,香港藝術館願出重金三萬元購藏。
他的父親,是已故廣東藝壇名宿、篆刻有「邊款王」雅譽的陳語山(1904-1987)
「藝術是他的生命,對我來說,是興趣,開心就OK!
大師在前,沒有壓力?
「爸爸沒對我要求太多。如今我沒刻意追隨他的風格,也不著意避開,順其自然最好。」
求雅淡、不造作,令人想起陳語山的篆刻名作「不以立異以為高」。
陳用坦言,年輕時不懂得父親,如今屆耳順之年,父子的藝術理念,卻在微妙中遙遙相合,一脈相承。


印文:不以立異以為高
邊款曰:「萬樹堂主人論近人作書畫,多競偏鋒,故標奇異……蓋用筆必須從中鋒痛下苦功,日久裁有可觀。前代大家作品之能溫厚樸雅,實緣于是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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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威
父親1949年自內地來港定居,家境不寬裕。一家五口,擠在不足二百呎的徙置區房屋,寫字、畫畫,都在吃飯的摺檯上。
 

印文:賢者此樂/邊款:用兒屬製此以助臨池之興
小時候,頗怕爸爸。他有父威,尤其專注創作時,心情易煩燥,我在家走路也得小心,萬一碰到桌子,必定捱駡呢。
不過在斗室過活,也有好處。父親一舉一動,我都瞭如指掌。
他教學生,我在旁看。他親自教我寫字並不多,但家中碑帖唾手可得,小學時我已寫篆書,當時很有自豪感,後來自學隸書,大學時已開班教同學了。












傲骨

篆刻:嶙翁
邊款:余生來要有傲骨,不能屈身逢世,故自號嶙翁



自稱臣是酒中仙

據說,陳語山好酒,「每操刀座旁必置酒」,實情是否如此?
陳用微笑回應說:「文章是這樣說的」。

爸爸的齋號叫「不及室」,是寄情書畫,榮辱不及身的意思。
他個性孤高,不理錢財事,也不善逢迎。在香港投契的藝壇朋友,大抵只有楊善深,和同樣無酒不歡的羅叔重。因此比起很多人,不算吃得開。
教學生,只要拜了師,便不收學費。他喜歡到茶樓吃飯,學生結帳便可以。到晚年,主要靠篆刻為生,潤例卻不高,生活只算粗安。
但他的藝術天賦確很高,書、畫、印多方面,都到家,而且意境高雅。我認為,他繪畫的造詣高於書法,印章則高於畫,而印章的邊款,有自己原創的面目,可謂獨步,應比印文更高。從邊款可看出,他在北魏書法下過苦功。

工夫深處卻平夷
爸爸年紀頗大,我才出生。我年少無知時,他已是大師級,在藝術上根本談不上交流。是他過身後,我編纂他的作品集,才逐步有深刻認識。
他很早就立志,十七歲在廣州跟嶺南派大師高奇峰學西畫,後來始終專注中國藝術,孜孜不倦。談到藝術目標,就如他刻的一方印「工夫深處卻平夷」:貴在雅醇,不在矯飾。說得淺白,就是不造作。也許作品看上去沒甚麼特別,但實際上每部分細看,都特別,都有過人之處。
我自己的追求,亦是如此。有人標新立異以為高,其實是功夫未到家,才造作。好像女孩子天生麗質,便不必濃妝抹豔,淡掃蛾眉已可以了。其實只要多寫不同碑帖,風格就會自然出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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